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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給孩子偷白糖的電影

發布時間: 2024-08-15 07:03:27

❶ 觀影《何以為家》‖貧民窟里的掙扎

這部電影不僅給我帶來了震撼,還引發了我一些思考。與其說《何以為家》是電影,倒不如說是一部紀錄片,因為電影中的大部分故事都是主人公贊恩的親身經歷,讓我們一起跟隨電影的腳步來了解貧窮的世界。

他們生活在破舊又狹小的空間里,臟亂差是我看見的最直觀的感受,貧窮讓他們嚴重營養不良,瘦小的身軀承擔了不屬於他們的責任。他們不能上學,在商店中幫忙、在街上賣甜菜汁以解決溫飽。

主人公贊恩真的是懂事得讓人心疼,每次看見他提著比他還重的全家生活用品回家時,看見他拖著比他還重的煤氣罐時,我的心總會變得無比沉重。他每次看見其他小孩上學自己卻在工作時眼神中的羨慕和憂愁總能引發我的同情。他渴望上學,他知道上學才能改變他的命運,可父親的一句「沒事上什麼學」讓他的求學只能是一個夢。

12歲的他,本該享受家庭和教育的快樂,卻承受了我們常人一生都可能不會遇到的世界。稚嫩的臉上有著他不該有的憂郁眼神,瘦弱的身軀承受著他不該承受的勞力,沒有溫飽和關愛更沒有美好的童年,他努力抗爭過卻拗不過那些自以為完全沒有過錯的家長。

他雖然一直用自己心底的善良指引著自己的行動,但是很多時候結果卻很不堪。11歲的妹妹被賣給中年男子作圓迅妻子後,他絕望的離開了他所謂的家。他終於坐上了摩天輪,但沒有其他孩子一樣那麼開心,他來到外面的世界,這里的東西貴得讓他無法生活,沒有足夠的錢又沒有食物的他遇到好心人的幫助時,也許出自戒心也許出自自尊,他並沒有接受。

所幸,他遇見了一個善良的母親拉希爾,她的生活雖然也艱辛困苦,不僅要養活自己還要年幼的兒子和年邁的母親,更需要花高額價錢購買假證,才能得以生存,但她依舊熱愛生活,依舊把所有的愛給自己的孩子,也願意收留無家可歸的贊恩。

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工作,一直用一個小推車藏著自己一歲的兒子,利用上班的間隙來到廁所里偷偷給兒子餵奶。因為她沒有身份在這個世界生活,所以她只能每天偽裝自己,用一張假證生活。因為這是她未婚先孕生下的孩子,所以只有她一個人照顧,孩子也是黑戶,並沒顫腔乎有戶口。

當她與主人公贊恩相遇後,她的善良收留了他,他的懂事和聰明能很好的幫她照顧孩子。相比贊恩的父母,拉希爾真的是一個盡職盡責的母親,她撿客人留下來的蛋糕帶回家,給自己的兒子過生日,讓贊恩一起享受蛋糕的美好。當贊恩吹蠟燭,吃著蛋糕,淺淺一笑時,我卻哭了。

他們這樣艱苦平靜但又和諧美好的生活一直持續下去,好像也很不錯。但誰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個先到來,拉希爾因為沒有證件被抓捕了。贊恩帶著1歲的約納斯拚命生活的那一段更是把劇情推到了高潮,他還是一個孩子,卻不得不照顧起了另一個孩子。

他用他的智慧和勇敢堅強的生活,用冰塊拌白糖充飢,到市場撿剩飯剩菜,假扮敘利亞人去救濟站,並編謊言讓人相信與自己膚色相差太多的約納斯是他的弟弟而成功領取救濟食物。在救濟站人們問他想要什麼時,那一刻他最想要的是給約納斯的奶粉和尿布,其次才是給自己的方便麵。他的堅強勇敢和善良真的感動了無數人。

這部電影讓我看到了世界的另一個角落難民們的一個小小縮影,他們的生活,他們的世界都是我想不到的,更是我不敢想的。世界之大,何以為家,他們的生活都很艱難,但他們依舊在努力的活著。

為什麼越貧窮越想生小孩,這個問題一直都是我想不通的,上課時老師也提到了這個問題,好像越是有錢的人越注重憂生,越是沒錢的人越注重多生。或許是他們認為所為的孩子多勞動力就多,或許是所謂的多子多福,又或許是所謂的重男輕女的觀念深入骨髓,為了要一個男孩而不斷的生孩子。

然而,殊不知在這樣環境長大的孩子只是一個又一個的悲劇,生而不養,養而不愛,何以為家。電影中贊恩的家庭就是一個典型的貧困家庭的縮影,物質生活沒有保障,更別提本該有的愛與關心了。

贊恩發現妹妹初來月經時,驚慌失措地幫她清洗內褲,脫掉自己唯一的背心,疊好塞給妹妹,充當衛生巾,並叮囑她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因為他知道,這里的女孩一旦出現生理期,就意味著成人,接著必須嫁人,被賣掉不會得到任何幸福,只會淪為和母親一樣的「生育機器」。

他極力隱藏,極力保護妹妹,但妹妹還是在不知道月經是什麼的時候就嫁給了一個大他十多二十歲的中年男子,沒過多久就因懷孕大出血茄悉而亡。妹妹的死,父母好像並沒有多大的愧疚,因為讓11歲的小女孩嫁人,在他們的世界中是一個常見的現象。

深陷黑暗中的贊恩,12歲學會了抽煙,打架和臟話。在這樣的環境驅使下,贊恩成熟的像一個飽經滄桑的成年人,完全褪卻了孩子的稚氣。在他得知妹妹因懷孕大出血來不及搶救而亡後,他失去了一切,他拿著刀沖向了妹妹丈夫的家中,他也因此犯罪進了監獄。

屬於人們人生黑暗污點的監獄,反而是他通往光明的大門,他在這里第一次吃到了新鮮的水果,在這里第一次看見了電視,也正是因為看了電視,他才能開啟他的反抗,他撥通了電話把藏在內心深處多年的痛說了出來,他的話語讓人引發深思,他也獲得了廣泛的關注:

贊恩決定反抗是因為妹妹去世沒多久,母親又懷孕了,還很欣慰的說:「上帝帶走一樣東西,就會用另一樣東西補償你。」母親還想用他死去妹妹的名字給肚子里的孩子取名。聽到這里時,他徹底對父母失望了,因為他知道,這個孩子生出後也會是一個悲劇。

於是他對法官堅定地說:「我要起訴我的父母,因為他們生了我,我希望養不起孩子的大人不要生孩子。」他以一個嫌犯的身份對父母說:「你的孩子會跟我一樣。」一樣地命運坎坷,一樣地作為工具而存在,一樣地深陷在墮落的泥潭中無計可施。

為什麼越貧窮大人越想生小孩,為什麼12歲的孩子都能明白,在極度貧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大多都會有一個悲劇的命運,而見多識廣的大人們卻不懂呢?

貧窮者大多都會為了生計,為了生存所需,在以合法手段不能保障溫飽時,他們只好鋌而走險,以非法的手段去獲取財富。貧困並不會產生犯罪,但是因貧困而不能滿足需求時很容易產生犯罪。

電影中贊恩因為貧困,小偷小摸的行為已是常態,甚至在父母的影響下早早地開始了販毒行為。由於贊恩的父母身無一技之長,又沒有黎巴嫩的公民身份,所以無法找到正當工作,只能靠做一些違法甚至是犯罪的事情謀生,比如販賣毒品。

首先,贊恩用假處方從葯店購買鎮痛葯品鹽酸曲馬多。接下來,在媽媽的指揮下,贊恩和妹妹一起將鹽酸曲馬多搗成粉末,融入水中,然後用曲馬多水溶液把衣服浸濕又晾乾,最終將附著曲馬多葯物的衣服送到監獄,讓正在服刑的哥哥設法提取出曲馬多水溶液後,出售給同監的犯人。這種販賣毒品的行為,按照我國的法律已經構成犯罪了。

鹽酸曲馬多是一種中樞性鎮痛葯,適用於急、慢性疼痛和中、輕度癌症疼痛等症狀,如果過量、長期服用可以令人成癮。毒品是指能夠使人形成癮癖的麻醉葯品和精神葯品。

像曲馬多這樣的葯,適當使用是良葯,濫用就成了毒品。在司法實務中,已經有不少關於販賣復方曲馬多給吸毒人員定性為販賣毒品罪的生效判例。

試想,在這樣環境下長大的孩子,整天遊走在灰黑色地帶,他們是染上毒品的高危人員,他們一直在犯罪的邊緣徘徊,犯罪離他們還會遠么?

後來贊恩為了小約納和自己能活下去,被生存壓力逼到絕路他,重蹈了父母的舊轍,去販賣鹽酸曲馬多水溶液。這一切的一切既可悲又可嘆。

我們不能把犯罪的原因歸根於貧窮,貧窮也不是犯罪的借口,而貧窮帶來的不滿足確實容易讓人走上犯罪。就像電影中的他們,為了活著而犯罪,因為他們的犯罪,又會有更多的人被推進深淵。

11歲的新娘,12歲的囚犯,的背後藏的究竟是什麼?是貧窮還是父母的失職?這一系列的悲劇又是如何產生的?好在最後贊恩勇敢地為自己發聲,為天下無數個和他有類似經歷的孩子發聲。

因為他的勇敢,他成功了,引發了無數人對他們的關注,他的生活得到了改善,影片最後一幕,贊恩留下了全片唯一的燦爛微笑。最後願所有人都能被溫柔相待,願所有人都敢於拿起法律武器為自己發聲。

❷ 概括苦糖的主要內容,求大神解決!!!!!!!!

概括:
一個叫天樞的小孩偷吃掉了親戚送給生病的父親的白糖。母親發現後並沒有責怪他,只是抱著糖罐哭泣。母親的哭聲震得他無處藏身。他發誓要讓母親天天有白糖吃。後來天樞成了牧羊人,當了兵,上了銀滾差大學,成了記者,又是個學者。你要正碰上他回故鄉,問他,你包里提的是啥?他一定會靦腆地笑笑,啊,沒啥,是些白糖。而他自己,從那以後,很少再吃白糖.

介紹:
本文敘述的是兒時的一件事,它不但記錄了母親的內心悲苦,還記錄了母親對兒子的慈愛寬容,更記錄了一個兒子對母親的感恩之心。當我讀到「在嚼咽的鋒皮時候,他目光怔怔地盯著某處,甜出了淚水」這短短的一句話時,我不禁對麥天樞產生了同情,生活的窘迫迫使他去偷白糖吃,而「母親只是抱著空罐子哭著,一句罵的話都沒有。」母親不是為二斤白糖而痛苦,而是為自己沒有錢讓孩子吃白糖而痛哭。母親的痛哭在兒子看來是無言的責備,成為一種責任,一種報效母親的責任。文題為「備鍵苦糖」,意在反映童年的生活困苦,更在反映母親更苦的心,甜蜜的糖和苦難的記憶連在一起,使文章「母親的慈愛」這一主題得到升華。

❸ 誰看過這樣一部老電影並知道名字

清水店
導 演:王秀文
編 劇:魏樹海 金兆之 盧萍
主 演:孫景璐 馬冠英 張芝華 石靈 孫永平
上 映:1983年
地 區:中國大陸
顏 色:彩色
類 型:劇情片
清水店 (1983)故事梗概
沂蒙山區某小鎮的三叉路口,有一家祖傳的"清水老店"。店主徐三嬸抻面的手藝高超,被人們美稱為"一勺准"。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農村個體經濟繁榮,"清水老店"又重新興旺起來。為繼承家業,徐三嬸給女兒秀蘭招了個養老女婿田雙喜。田雙喜聰明、能幹,給這個小飯館又添了一個經商的好苗子。三嬸、秀蘭爹喜上眉梢,認為自己是老年得子,女婿頂了半個兒,家裡是雙喜臨門。小店的興旺帶來了很好的經濟利益,同時也使三嬸念起了"買賣行里無爹娘,稱桿子上沒朋友"的舊生意經。她把3碗面的量做成4碗,自然招來了顧客的意見和批評。一位顧客寫了一個條子批評清水店:"清水店,水不清,變著法子把人坑。"雙喜聽到這些議論,心裡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兩人鬧起了矛盾。秀蘭溫柔賢惠,她愛自己的丈夫,也愛母親,在這場矛盾中,她感到十分為難。三嬸在雙喜的衣服口袋裡發現了那條批評意見,誤認為是雙喜寫的,從此矛盾更加深了。雙喜給她的感覺,不再是"蜂蜜加白糖",而成了"苦水滿肚腸"。她索性撂下了小店不管,雙喜和秀蘭爹只得自己開了張。三嬸不放心他們,又跑到店裡觀望,見一碗碗盛得滿滿的面,氣就不打一處來。矛盾越來越激化,三嬸竟借著雙喜夫婦去開團的會議為由,要把雙喜趕出店門。雙喜一怒之下,拉著秀蘭就走。大隊長趕來勸說,從此"清水店"一分為二,雙喜另立起了"清水新店"。徐三嬸對雙喜的新店充滿忌恨,她為了拉顧客,把新店擠垮,寧願做陪本的買賣,她把四碗當做三碗賣,並另加重油重料。田雙喜奉公守法,堅持買賣公平,一切為了方便顧客。新店不僅未被擠垮,生意日益興隆,而靠著舊生意經的"清水老店"卻門庭冷落,很少有人光顧。在事實的教育和雙喜誠心誠意的幫助下,三嬸終於轉變了思想,決心棄舊迎新,最後,一家人消除了誤會,歡歡喜喜地將"清水老店"的牌子摘下來,換上了醒目的"清水新店"的新招牌。

❹ 《城南舊事》電影觀後感!只要600字,太多了不要,復制的走!

城南舊事 林海音

目錄

太陽從大玻璃窗透進來,照到大白紙糊的牆上,照到三屜桌上,照到我的小床上來了。我醒了,還躺在床上,看那道太陽光里飛舞著的許多小小的,小小的塵埃。宋媽過來撣窗檯,撣桌子,隨著雞毛撣子的舞動,那道陽光里的塵埃加多了,飛舞得更熱鬧了,我趕忙拉起被來蒙住臉,是怕塵埃把我嗆得咳嗽。

宋媽的雞毛撣子輪到來撣我的小床了,小床上的稜稜角角她都撣到了,撣子把兒碰在床欄上,格格地響,我想罵她,但她倒先說話了:

「還沒睡夠哪!」說著,她把我的被大掀開來,我穿著絨褂褲的身體整個露在被外,立刻就打了兩個噴嚏。她強迫我起來,給我穿衣服。印花斜紋布的棉襖棉褲,都是新做的,棉褲筒多可笑,可以直立放在那裡,就知道那棉花夠多厚了。

媽正坐在爐子邊梳頭,傾著身子,一大把頭發從後脖子順過來,她就用篦子篦呀篦呀的,爐上是一瓶玫瑰色的發油,天氣冷,油凝住了,總要放在爐子上化一化才能擦。

窗外很明亮,干禿的樹枝上落著幾只不怕冷的小鳥,我在想,什麼時候那樹上才能長滿葉子呢?這是我們在北京過的第一個冬天。

媽媽還說不好北京話,她正在告訴宋媽,今天買什麼菜。媽不會說「買一斤豬肉,不要太肥。」她說:「買一斤租漏,不要太回。」

宋媽梳完了頭,用她的油手抹在我的頭發上,也給我梳了兩條辮子。我看宋媽提著籃子要出去了,連忙喊住她:

「宋媽,我跟你去買菜。」

宋媽說:「你不怕惠難館的瘋子?」

宋媽是順義縣的人,她也說不好北京話,她說成「惠難館」,媽說成「灰娃館」,爸說成「飛安館」,我隨著胡同里的孩子說「惠安館」,到底哪一個對,我不知道。

我為什麼要怕惠安館的瘋子?她昨天還沖我笑呢!她那一笑真有意思,要不是媽緊緊拉著我的手,我就會走過去看她,跟她說話了。

惠安館在我們這條胡同的最前一家,三層石台階上去,就是兩扇大黑門凹進去,門上橫著一塊匾,路過的時候爸爸教我念過:「飛安會館」。爸說裡面住的都是從「飛安」那個地方來的學生,像叔叔一樣,在大學里念書。

「也在北京大學?」我問爸爸。

「北京的大學多著呢,還有清華大學呀!燕京大學呀!」

「可以不可以到飛安不,惠安館里找叔叔們玩一玩?」

「做晤得!做晤得!」我知道,我無論要求什麼事,爸終歸要拿這句客家話來拒絕我。我想總有一天我要邁上那三層台階,走進那黑洞洞的大門里去的。

惠安館的瘋子我看見好幾次了,每一次只要她站在門口,宋媽或者媽就趕快捏緊我的手,輕輕說:「瘋子!」我們便擦著牆邊走過去,我如果要回頭再張望一下時,她們就用力拉我的胳臂制止我。其實那瘋子還不就是一個梳著油松大辮子的大姑娘,像張家李家的大姑娘一樣!她總是倚著門牆站著,看來來往往過路的人。

是昨天,我跟著媽媽到騾馬市的佛照樓去買東西,媽是去買擦臉的鴨蛋粉,我呢,就是愛吃那裡的八珍梅。我們從騾馬市大街回來,穿過魏染胡同,西草廠,到了椿樹胡同的井窩子,井窩子斜對面就是我們住的這條胡同。剛一進胡同,我就看見惠安館的瘋子了,她穿了一件絳紫色的棉襖,黑絨的毛窩,頭上留著一排劉海兒,辮子上扎的是大紅絨繩,她正把大辮子甩到前面來,兩手玩弄著辮梢,愣愣地看著對面人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洋槐。干樹枝子上有幾只烏鴉,胡同里沒什麼人。

媽正低頭嘴裡念叨著,準是在算她今天共買了多少錢的東西,好跟無事不操心的爸爸報帳,所以媽沒留神已經走到了「灰娃館」。我跟在媽的後面,一直看瘋子,竟忘了走路。這時瘋子的眼光從洋槐上落下來,正好看到我,她眼珠不動地盯著我,好像要在我的臉上找什麼。她的臉白得發青,鼻子尖有點紅,大概是冷風吹凍的,尖尖的下巴,兩片薄嘴唇緊緊地閉著。忽然她的嘴唇動了,眼睛也眨了兩下,帶著笑,好像要說話,弄著辮梢的手也向我伸出來,招我過去呢。不知怎麼,我渾身大大地打了一個寒戰,跟著,我就隨著她的招手和笑意要向她走去。可是媽回過頭來了,突然把我一拉:

「怎麼啦,你?」

「嗯?」我有點迷糊。媽看了瘋子一眼,說:

「為什麼打哆嗦?是不是怕是不是要溺尿?快回家!」我的手被媽使勁拖拉著。

回到家來,我心裡還惦念著瘋子的那副模樣兒。她的笑不是很有意思嗎?如果我跟她說話我說:「嗯!」她會怎麼樣呢?我愣愣地想著,懶得吃晚飯,實在也是八珍梅吃多了。但是晚飯後,媽對宋媽說:

「英子一定嚇著了。」然後給我沏了碗白糖水,叫我喝下去,並且命令我鑽被窩睡覺。

這時,我的辮子梳好了,追了宋媽去買菜,她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著。她的那條惡心的大黑棉褲,那麼厚,那麼肥,褲腳縛著。別人告訴媽說,北京的老媽子很會偷東西,她們偷了米就一把一把順著褲腰裝進褲兜子,剛好落到縛著的褲腳管里,不會漏出來。我在想,宋媽的肥褲腳里,不知道有沒有我家的白米?

經過惠安館,我向裡面看了一下,黑門大開著,門道里有一個煤球爐子,那瘋子的媽媽和爸爸正在爐邊煮什麼。大家都管瘋子的爸爸叫「長班老王」,長班就是給會館看門的,他們住在最臨街的一間屋子。宋媽雖然不許我看瘋子,但是我知道她自己也很愛看瘋子,打聽瘋子的事,只是不許我聽我看就是了。宋媽這時也向惠安館里看,正好瘋子的媽媽抬起頭來,她和宋媽兩人同時說「吃了嗎?您!」爸爸說北京人一天到晚閑著沒有事,不管什麼時候見面都要問吃了沒有。

出了胡同口往南走幾步,就是井窩子,這里滿地是水,有的地方結成薄薄的冰,獨輪的水車來一輛去一輛,他們扭著屁股推車,車子吱吱口丑口丑的響,好刺耳,我要堵起耳朵啦!井窩子有兩個人在向深井裡打水,水打上來倒在一個好大的水槽里,推水的人就在大水槽里接了水再送到各家去。井窩子旁住著一個我的朋友和我一般高的妞兒。我這時停在井窩子旁邊不走了,對宋媽說:

「宋媽,你去買菜,我等妞兒。」

妞兒,我第一次是在油鹽店裡看見她的。那天她兩只手端了兩個碗,拿了一大枚,又買醬,又買醋,又買蔥,伙計還逗著說:「妞兒,唱一段才許你走!」妞兒眼裡含著淚,手搖晃著,醋都要灑了,我有說不出的氣惱,一下竄到妞兒身旁,插著腰問他們:

「憑什麼?」

就這樣,我認識了妞兒。

妞兒只有一條辮子,又黃又短,像媽在土地廟給我買的小狗的尾巴。第二次看見妞兒,是我在井窩子旁邊看打水。她過來了,一聲不響地站在我身邊,我們倆相對笑了笑,不知道說什麼好。等一會兒,我就忍不住去摸她那條小黃辮子了,她又向我笑了笑,指著後面,低低的聲音說:

「你就住在那條胡同里?」

「嗯。」我說。

「第幾個門?」

我伸出手指頭來算了算:

「一,二,三,四,第四個門。到我們家去玩。」

她搖搖頭說:「你們胡同里有瘋子,媽不叫我去。」

「怕什麼,她又不吃人。」

她仍然是笑笑的搖搖頭。

妞兒一笑,眼底下鼻子兩邊的肉就會有兩個小漩渦,很好看,可是宋媽竟跟油鹽店的掌櫃說:

「這孩子長得俊倒是俊,就是有點薄,眼睛太透亮了,老像水汪著,你看,眼底下有兩個淚坑兒。」

我心裡可是有說不出的喜歡她,喜歡她那麼溫和,不像我一急宋媽就罵我的:「又跳?又跳?小暴雷。」那天她跟我在井窩子邊站一會兒,就小聲地說:「我要回去了,我爹等著我吊嗓子。趕明兒見!」

我在井窩子旁跟妞兒見過幾次面了,只要看見紅棉襖褲從那邊閃過來,我就滿心的高興,可是今天,等了好久都不見她出來,很失望,我的絨褂子口袋裡還藏著一小包八珍梅,要給妞兒吃的。我摸摸,發熱了,包的紙都破爛了,粘乎乎的,宋媽洗衣服時,我還得挨她一頓罵。

我覺得很沒意思,往回家走,我本來想今天見妞兒的話,就告訴她一個好主意,從橫胡同穿過到我家,就用不著經過惠安館,不用怕看見瘋子了。

我低頭這么想著,走到惠安館門口了。

「嘿!」

嚇了我一跳!正是瘋子。咬著下嘴唇,笑著看我。她的眼睛真透亮,一笑,眼底下就像宋媽說的,怎麼也有兩個淚坑兒呀!我想看清楚她,我是多麼久以前就想看清楚她的。我不由得對著她的眼神走上了台階。太陽照在她的臉上,常常是蒼白的顏色,今天透著亮光了。她揣在短棉襖里的手伸出來拉住我的手,那麼暖,那麼軟。我這時看看胡同里,沒有一個人走過。真奇怪,我現在怕的不是瘋子,倒是怕人家看見我跟瘋子拉手了。

「幾歲了?」她問我。

「六歲。」

「六歲!」她很驚奇地叫了一聲,低下頭來,忽然撩起我的辮子看我的脖子,在找什麼。「不是。」她喃喃地自己說話,接著又問我:

「看見我們小桂子沒有?」

「小桂子?」我不懂她在說什麼。

這時大門里瘋子的媽媽出來了,皺著眉頭怪著急地說:「秀貞,可別把人家小姑娘嚇著呀!」又轉過臉來對我說:

「別聽她的,胡說呢!回去吧!等回頭你媽不放心,聽見沒有?」她說著,用手揚了揚.
我抬頭看著瘋子,知道她的名字叫秀貞了。她拉著我的手,輕搖著,並不放開我。她的笑,增加了我的勇氣,我對老的說:

「不!」

「小南蠻子兒!」秀貞的媽媽也笑了,輕輕地指點著我的腦門兒,這準是一句罵我的話,就像爸爸常用看不起的口氣對媽說「他們這些北仔鬼」是一樣的吧!

「在這玩不要緊,你家來了人找,可別賴是我們姑娘招的你。」

「我不說的啦!」何必這么囑咐我?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我都知道。媽媽打了一隻金鐲子,藏在她的小首飾箱里,我從來不會告訴爸爸。

「來!」秀貞拉著我往裡走,我以為要到裡面那一層一層很深的院子里去找上大學的叔叔們玩呢,原來她把我帶進了他們住的門房。

屋裡可不像我家裡那麼亮,玻璃窗小得很,臨窗一個大炕,炕中間擺了一張矮桌,上面堆著活計和針線盒子。秀貞從矮桌上拿起了一件沒做完的衣服,朝我身上左比右比,然後高興地對走進來的她的媽媽說:

「媽,您瞧,我怎麼說的,剛合適!那麼就開領子吧。」說著,她又找了一根繩子繞著我的脖子量,我由她擺布,只管看牆上的那張畫,那畫的是一個白胖大娃娃,沒有穿衣服,手裡捧著大元寶,騎在一條大大的紅魚上。

秀貞轉到我的面前來,看我仰著頭,她也隨著我的眼光看那張畫,滿是那麼回事地說:

「要看炕上看去,看我們小桂子多胖,那陣兒才八個月,騎著大金魚,滿屋裡轉,玩得飯都不吃,就這么淘……」

「行啦行啦!不害臊!」秀貞正說得高興,我也聽得糊里糊塗,長班老王進來了,不耐煩地瞪了秀貞一眼說她。秀貞不理會她爸爸,推著我脫鞋上炕,湊近在畫下面,還是只管說:

「飯不吃,衣服也不穿,就往外跑,老是急著找她爹去,我說了多少回都不聽,我說等我給多做幾件衣服穿上再去呀!今年的襯褂倒是先做好了,背心就差縫鈕子了。這件棉襖開了領子馬上就好。可急的是什麼呀!真叫人納悶兒,到底是怎麼檔子事兒……」她說著說著不說了,低著頭在想那納悶兒的事,一直發愣。我想,她是在和我玩「過家家兒」吧?她媽不是說她胡說嗎?要是過家家兒,我倒是有一套玩意兒,小手錶,小算盤,小鈴鐺,都可以拿來一起玩。所以我就說:

「沒關系,我把手錶送給小桂子,她有了表就有一定時候回家了。」可是,這時我倒想起媽會派宋媽來找我,便又說「我也要回家了。」

秀貞聽我說要走,她也不發愣了,一面隨著我下了炕,一面說:「那敢情好,先謝謝你啦!看見小桂子叫她回來,外面冷,就說我不罵她,不用怕。」

我點了點頭,答應她,真像有那麼一個小桂子,我認識的。

我一邊走著一邊想,跟秀貞這樣玩,真有意思;假裝有一個小桂子,還給小桂子做衣服。為什麼人家都不許他們的小孩子跟秀貞玩呢?還管她叫瘋子?我想著就回頭去看,原來秀貞還倚著牆看我呢!我一高興就連跑帶跳地回家來。

宋媽正在跟一個老婆子換洋火,房檐底下堆著字紙簍、舊皮鞋、空瓶子。

我進了屋子就到小床前的櫃里找出手錶來。小小圓圓的金錶,鑲著幾粒亮亮的鑽石,上面的針已經不能走動了,媽媽說要修理,可一直放著,我很喜歡這手錶,常常戴在手上玩,就歸了我了。我正站在三屜桌前玩弄著,忽然聽見窗外宋媽正和老婆子在說什麼,我仔細聽,宋媽說:

「後來呢?」

「後來呀,」換洋火的老婆子說:「那學生一去到如今就沒回來!臨走的時候許下的,回他老家賣田賣地,過一個月就回來明媒正娶她。好嘛!這一等就是六年啦!多傻的姑娘,我眼瞧著她瘋的。……」

「說是怎麼著?還生了個孩子?」

「是呀!那學生走的時候,姑娘她媽還不知道姑娘有了,等到現形了,這才趕著送回海淀義地去生的。」

「義地?」

「就是他們惠安義地,惠安人在北京死了就埋在他們惠安義地里。原來王家是給義地看墳的,打姑娘的爺爺就看起,後來又讓姑娘她爹來這兒當長班,誰知道出了這么檔子事兒。」

「他們這家子倒是跟惠難有緣,惠難離咱們這兒多遠哪?怎麼就一去不回頭了呢?」

「可遠嘍!」

「那麼生下來的孩子呢?」

「孩子呀,一落地就裹包裹包,趁著天沒亮,送到齊化門城根底下啦!反正不是讓野狗吃了,就是讓人撿去了唄!」

「姑娘打這兒就瘋啦?」

「可不,打這兒就瘋了!可憐她爹媽,這輩子就生下這么個姑娘,唉!」

兩個人說到這兒都不言語了,我這時已經站到屋門口傾聽。宋媽正數著幾包紅頭洋火,老婆子把破爛紙往她的大筐里塞呀塞呀!鼻子里吸溜著清鼻涕。宋媽又說:

「下回給帶點刨花來。那你跟瘋子她們是一地兒的人呀?」

「老親嘍!我大媽娘家二舅屋裡的三姐算是瘋子她二媽,現在還在看墳,他們說的還有錯兒嗎?」

宋媽一眼看見了我,說:

「又聽事兒,你。」

「我知道你們說誰。」我說。

「說誰?」

「小桂子她媽。」

「小桂子她媽?」宋媽哈哈大笑,「你也瘋啦?哪兒來的小桂子她媽呀?」

我也哈哈笑了,我知道誰是小桂子她媽呀!

天氣暖和多了,棉襖早就脫下來,夾襖外面早晚涼就罩上一件薄薄的棉背心,又輕又軟。我穿的新布鞋,前頭打了一塊黑皮子頭,老王媽秀貞她媽,看見我的新鞋說:

「這雙鞋可結實,把我們家的門坎踢爛了,你這雙鞋也破不了!」

惠安館我已經來熟了,會館的大門總是開著一扇,所以我隨時可以溜進來。我說溜進來,因為我總是背著家裡的人偷著來的,他們只知道我常常是隨著宋媽買菜到井窩子找妞兒,一見宋媽進了油鹽店,我就回頭走,到惠安館來。

我今天進了惠安館,秀貞不在屋裡。炕桌上擺著一個大玻璃缸,裡面是幾條小金魚,游來游去。我問王媽:

「秀貞呢?」

「跨院里呢!」

「我去找她。」我說。

「別介,她就來,你這兒等著,看金魚吧!」

我把鼻子頂著金魚缸向里看,金魚一邊游一邊嘴巴一張一張地在喝水,我的嘴也不由得一張一張地在學魚喝水。有時候金魚游到我的面前來,隔著一層玻璃,我和魚鼻子頂牛兒啦!我就這么看著,兩腿跪在炕沿上,都麻了,秀貞還不來。

我翻腿坐在炕沿上,又等了一會,還不見秀貞來,我急了,溜出了屋子,往跨院里去找她。那跨院,彷彿一直都是關著的,我從來也沒見過誰去那裡。我輕輕推開跨院門進去,小小的院子里有一棵不知什麼樹,已經長了小小的綠葉子了。院角地上是乾枯的落葉,有的爛了。秀貞大概正在打掃,但是我進去時看見她一手拿著掃帚倚在樹幹上,一手掀起了衣襟在擦眼睛,我悄悄走到她跟前,抬頭看著她。她也許看見我了,但是沒理會我,忽然背轉身子去,伏著樹乾哭起來了,她說:

「小桂子,小桂子,你怎麼不要媽了呢?」

那聲音多麼委屈,多麼可憐啊!她又哭著說:

「我不帶你,你怎麼認得道兒,遠著呢!」

我想起媽媽說過,我們是從很遠很遠的家鄉來的,那裡是個島,四面都是水,我們坐了大輪船,又坐大火車,才到這個北京來。我曾問媽媽什麼時候回去,媽說早著呢,來一趟不容易,多住幾年。那麼秀貞所說的那個遠地方,是像我們的島那麼遠嗎?小桂子怎麼能一個人跑了去?我替秀貞難過,也想念我並不認識的小桂子,我的眼淚掉下來了。在模模糊糊的淚光里,我彷彿看見那騎著大金魚的胖娃娃,是什麼也沒穿啊!

我含著眼淚,大大地倒抽了一口氣,為的不讓我自己哭出來,我揪揪秀貞褲腿叫她:

「秀貞!秀貞!」

她停止了哭聲,滿臉淚蹲下來,摟著我,把頭埋在我的前胸擦來擦去,用我的夾襖和軟軟的背心,擦幹了她的淚,然後她仰起頭來看看我笑了,我伸出手去調順她的揉亂的劉海兒,不由得說:

「我喜歡你,秀貞。」

秀貞沒有說什麼,吸溜著鼻涕站起來。天氣暖和了,她也不穿縛腿棉褲了,現在穿的是一條肥肥的散腿褲。她的腿很瘦嗎?怎麼風一吹那褲子,顯得那麼晃盪。她混身都瘦的,剛才蹲下來伏在我的胸前時,我看那塊後脊背,平板兒似的。

秀貞拉著我的手說:

「屋裡去,幫著拾掇拾掇。」

小跨院里只有這么兩間小房,門一推吱吱口丑口丑的一串尖響,那聲音不好聽,好像有一根刺扎在人心上。從太陽地里走進這陰暗的屋裡來,怪涼的。外屋裡,整整齊齊地擺著書桌,椅子,書架,上面滿是灰土,我心想,應該叫我們宋媽來給撣撣,準保揚起滿屋子的灰。爸爸常常對媽說,為什麼宋媽不用濕布擦,這樣大撣一陣,等一會兒,灰塵不是又落回原來的地方了嗎?但是媽媽總請爸爸不要多嘴,她說這是北京規矩。

走進裡屋去,房間更小一點,只擺了一張床,一個茶幾。床上有一口皮箱,秀貞把箱子打開來,從裡面拿出一件大棉袍,我爸爸也有,是男人的。秀貞把大棉袍抱在胸前,自言自語地說:

「該翻翻添點棉花了。」

她把大棉袍抱出院子去曬,我也跟了去。她進來,我也跟進來。她叫我和她把箱子抬到院子太陽底下曬,裡面只有一雙手套,一頂呢帽和幾件舊內衣。她很仔細地把這幾件零碎衣物攤開來,並且拿起一件條子花紋的褂子對我說:

「我瞧這件褂子只能給小桂子做夾襖里子了。」

「可不是,」我翻開了我的夾襖里給秀貞看:「這也是用我爸爸的舊衣服改的。」

「你也是用你爸爸的?你怎麼知道這衣服就是小桂子她爹的?」秀貞微笑著瞪眼問我,她那樣子很高興,她高興我就高興,可是我怎麼會知道這是小桂子她爹的?她問得我答不出,我斜著頭笑了,她逗著我的下巴還是問:

「說呀!」

我們倆這時是蹲在箱子旁,我很清爽地看著她的臉,劉海兒被風吹倒在一邊,她好像一個什麼人,我卻想不出。我 回答她說:

「我猜的。那麼」我又低聲地問她:「我管小桂子她爹叫什麼呀?」

「叫叔叔呀!」

「我已經有叔叔了。」

「叔叔還嫌多?叫他思康叔叔好了,他排行第三,叫他三叔也行。」 「思康三叔,」我嘴裡念著,「他幾點鍾回家?」

「他呀,」秀貞忽然站起來,緊皺著眉毛斜起頭在想,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快了。走了有個把月了。」

說著她又走進屋,我再跟進去,弄這弄那,又跟出來,搬這搬那,這樣跟出跟進忙得好高興。秀貞的臉這時粉嘟嘟的了,鼻頭兩邊也抹了灰土,鼻子尖和嘴唇上邊滲著小小的汗珠,這樣的臉看起來真好看。

秀貞用袖子抹著她鼻子上的汗,對我說:「英子,給我打盆水來會不會?屋裡要擦擦。」

我連忙說:

「會,會。」 跨院的房子原和門房是在一溜沿的,跨院多了一個門就是了,水缸和盆就放在門房的房檐下。我掀開水缸的蓋子,一勺勺地往臉盆里舀水,聽見屋裡有人和秀貞的媽說話:

「姑娘這程子可好點了嗎?」

「唉!別提了,這程子又鬧了,年年開了春就得鬧些日子,這兩天就是哭一陣子笑一陣子的,可怎麼好!真是……」

「這路毛病就是春天犯得凶。」

我端了一盆水,連晃連灑,潑了我自己一身水,到了跨院屋裡,也就剩不多了。把盆放在椅子上,忽然不知哪兒飄來炒菜香,我聞著這味兒想起了一件事,便對秀貞說:

「我要回家了。」

秀貞沒聽見,只管在抽屜里翻東西。

我是想起回家吃完飯還要到橫胡同去等妞兒,昨天約會好了的。

又涼又濕的褲子,貼在我的腿上,一進門媽媽就罵了:

「就在井窩子玩一上午?我還以為你掉到井裡去了呢?看弄這么一身水!」媽一邊給我換衣服,一邊又說:「打聽打聽北京哪個小學好,也該送進學堂了,聽說廠甸那個師大附小還不錯。」

媽這么說著,我才看見原來爸爸也已經回來了,我弄了一身水,怕爸爸要打罵我,他厲害得很,我縮頭看著爸爸,准備挨打的姿勢,還好他沒注意,吸著煙卷在看報,漫應著說: 「還早呢,急什麼。」

「不送進學堂,她滿街跑,我看不住她。」

「不聽話就打!」爸的口氣好像很兇,但是隨後卻轉過臉來向我笑笑,原來是嚇我呢!他又說:「英子上學的事,等她叔叔來再對他說,由他去管吧!」

吃完飯我到橫胡同去接了妞兒來,天氣不冷了,我和妞兒到空閑著的西廂房裡玩,那裡堆著拆下來的爐子、煙筒,不用的桌椅和床鋪。一隻破藤箱子里,養了最近買的幾只剛孵出來的小油雞,那柔軟的小黃絨毛太好玩了,我和妞兒蹲著玩弄箱里的幾只小油雞。看小雞啄米吃,總是吃,總是吃,怎麼不停啊!

小雞吃不夠,我們可是看夠了,蓋上藤箱,我們站起來玩別的。拿兩個制錢穿在一根細繩子上,手提著,我們玩踢制錢,每一踢,兩個制錢打在鞋幫上「嗒嗒」地響。妞兒踢時腰一扭一扭的,顯得那麼嬌。 這一下午玩得好快樂,如果不是妞兒又到了她吊嗓子的時候,我們不知要玩到多麼久。

爸爸今天買來了新的筆和墨,還有一疊紅描字紙。晚上,在煤油燈底下,他教我描,先念那上面的字:「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爸爸說:

「你一天要描一張。」

早上我去惠安館找秀貞,下午妞兒到西廂房裡來找我,晚上描紅字。 小油雞的黃毛上長出短短的翅膀來了,我和妞兒喂米喂水又喂菜,宋媽說不要把小雞肚子撐壞了,也怕被野貓給叼了去,就用一塊大石頭壓住藤箱蓋子,不許我們隨便掀開。

妞兒和我玩的時候,嘴裡常常哼哼唧唧的,那天一高興,她竟扭起來了,她扭呀扭呀比來比去,嘴裡唱著:「……開哀開門嗯嗯兒,碰見張秀才哀哀……」

「你唱什麼?這就是吊嗓子嗎?」我問

「我唱的是打花鼓。」妞兒說。

她的興致很好,只管輕輕地唱下去,扭下去,我在一旁看傻了。她忽然對我說:「來!跟我學,我教你。」 「我也會唱一種歌,」不知怎麼,我想我也應當現一現我的本事,一下子想起了爸爸有一回和客人談天數唱的一隻歌,後來爸曾教了我,媽還說爸爸教我這種歌真是沒大沒小呢!

「那你唱,那你唱。」妞兒推著我,我卻又不好意思唱了,她一定要我唱,我只好結結巴巴地用客家話念唱起來:

「想來么事想心肝,緊想心肝緊不安!我想心肝心肝想,正是心肝想心肝……」

我還沒數完呢,妞兒已經笑得擠出了眼淚,我也笑起來了,那幾句詞兒真拗嘴。

「誰教你的?什麼心肝想心肝,心想心肝想的,哈哈哈!這是哪國的歌兒呀!」 我們倆摟在一堆笑,一邊瞎說著心肝心肝的,也鬧不清是什麼意思。

我們真快樂,西廂房是我們的樂窩,我連做夢都想著它。妞兒每次也是玩得夠不夠的才看看窗外,忽然叫道:「可得回去了!」說完她就跑。

忽然一連幾天,橫胡同里接不到妞兒了,我是多麼的失望,站在那裡等了又等。我慢慢走向井窩子去,希望碰見她,可是沒有用。下午的井窩子沒那麼熱鬧了,因為送水的車子都是上午來,這時只有附近人家自己推了裝著鉛桶的小車子來買水。

我看見長班老王也推了小車子來,他一趟一趟來好幾趟了,見我一直站在那裡,奇怪地問我: 「小英子,你在這兒發什麼傻?」

我沒有說什麼,我自己心裡的事,自己知道。我說:

「秀貞呢?」我想如果等不到妞兒,就去找秀貞,跨院里收拾得好乾凈了。但是老王沒理我,他裝滿了兩桶水,就推走了。

我正在猶豫著怎麼辦的時候,忽然從西草廠口上,轉過來一個熟悉的影子,那正是妞兒,我多高興!我跑著迎上去,喊道:「妞兒!妞兒!」她竟不理我,就像不認識我,也像沒聽見有人叫她。我很奇怪,跟在她身邊走,但她用手輕輕趕開我,皺著眉頭眨眼,意思叫我走開。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她身後幾步遠有一個高大的男人,穿著藍布大褂,手提著一個臟了的長布口袋,袋口上露出來我看見是胡琴。 我想這一定是妞兒的爸爸。妞兒常說「我怕我爹打」,「我怕我爹罵」的話,我現在看那樣子就知道我不能跟妞兒再說話了,便轉身走回家,心裡好難受。我口袋裡有一塊化石,可以在磚上寫出白字來,我掏出來,就不由得順著人家的牆上一直畫下去,畫到我家的牆上。心裡想著如果沒有妞兒一起玩,是多麼沒有意思呢!

我剛要叫門,忽然聽見橫胡同里咚咚咚有人跑步聲,原來是妞兒氣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