❶ 观影《何以为家》‖贫民窟里的挣扎
这部电影不仅给我带来了震撼,还引发了我一些思考。与其说《何以为家》是电影,倒不如说是一部纪录片,因为电影中的大部分故事都是主人公赞恩的亲身经历,让我们一起跟随电影的脚步来了解贫穷的世界。
他们生活在破旧又狭小的空间里,脏乱差是我看见的最直观的感受,贫穷让他们严重营养不良,瘦小的身躯承担了不属于他们的责任。他们不能上学,在商店中帮忙、在街上卖甜菜汁以解决温饱。
主人公赞恩真的是懂事得让人心疼,每次看见他提着比他还重的全家生活用品回家时,看见他拖着比他还重的煤气罐时,我的心总会变得无比沉重。他每次看见其他小孩上学自己却在工作时眼神中的羡慕和忧愁总能引发我的同情。他渴望上学,他知道上学才能改变他的命运,可父亲的一句“没事上什么学”让他的求学只能是一个梦。
12岁的他,本该享受家庭和教育的快乐,却承受了我们常人一生都可能不会遇到的世界。稚嫩的脸上有着他不该有的忧郁眼神,瘦弱的身躯承受着他不该承受的劳力,没有温饱和关爱更没有美好的童年,他努力抗争过却拗不过那些自以为完全没有过错的家长。
他虽然一直用自己心底的善良指引着自己的行动,但是很多时候结果却很不堪。11岁的妹妹被卖给中年男子作圆迅妻子后,他绝望的离开了他所谓的家。他终于坐上了摩天轮,但没有其他孩子一样那么开心,他来到外面的世界,这里的东西贵得让他无法生活,没有足够的钱又没有食物的他遇到好心人的帮助时,也许出自戒心也许出自自尊,他并没有接受。
所幸,他遇见了一个善良的母亲拉希尔,她的生活虽然也艰辛困苦,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年幼的儿子和年迈的母亲,更需要花高额价钱购买假证,才能得以生存,但她依旧热爱生活,依旧把所有的爱给自己的孩子,也愿意收留无家可归的赞恩。
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工作,一直用一个小推车藏着自己一岁的儿子,利用上班的间隙来到厕所里偷偷给儿子喂奶。因为她没有身份在这个世界生活,所以她只能每天伪装自己,用一张假证生活。因为这是她未婚先孕生下的孩子,所以只有她一个人照顾,孩子也是黑户,并没颤腔乎有户口。
当她与主人公赞恩相遇后,她的善良收留了他,他的懂事和聪明能很好的帮她照顾孩子。相比赞恩的父母,拉希尔真的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母亲,她捡客人留下来的蛋糕带回家,给自己的儿子过生日,让赞恩一起享受蛋糕的美好。当赞恩吹蜡烛,吃着蛋糕,浅浅一笑时,我却哭了。
他们这样艰苦平静但又和谐美好的生活一直持续下去,好像也很不错。但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来,拉希尔因为没有证件被抓捕了。赞恩带着1岁的约纳斯拼命生活的那一段更是把剧情推到了高潮,他还是一个孩子,却不得不照顾起了另一个孩子。
他用他的智慧和勇敢坚强的生活,用冰块拌白糖充饥,到市场捡剩饭剩菜,假扮叙利亚人去救济站,并编谎言让人相信与自己肤色相差太多的约纳斯是他的弟弟而成功领取救济食物。在救济站人们问他想要什么时,那一刻他最想要的是给约纳斯的奶粉和尿布,其次才是给自己的方便面。他的坚强勇敢和善良真的感动了无数人。
这部电影让我看到了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难民们的一个小小缩影,他们的生活,他们的世界都是我想不到的,更是我不敢想的。世界之大,何以为家,他们的生活都很艰难,但他们依旧在努力的活着。
为什么越贫穷越想生小孩,这个问题一直都是我想不通的,上课时老师也提到了这个问题,好像越是有钱的人越注重忧生,越是没钱的人越注重多生。或许是他们认为所为的孩子多劳动力就多,或许是所谓的多子多福,又或许是所谓的重男轻女的观念深入骨髓,为了要一个男孩而不断的生孩子。
然而,殊不知在这样环境长大的孩子只是一个又一个的悲剧,生而不养,养而不爱,何以为家。电影中赞恩的家庭就是一个典型的贫困家庭的缩影,物质生活没有保障,更别提本该有的爱与关心了。
赞恩发现妹妹初来月经时,惊慌失措地帮她清洗内裤,脱掉自己唯一的背心,叠好塞给妹妹,充当卫生巾,并叮嘱她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因为他知道,这里的女孩一旦出现生理期,就意味着成人,接着必须嫁人,被卖掉不会得到任何幸福,只会沦为和母亲一样的“生育机器”。
他极力隐藏,极力保护妹妹,但妹妹还是在不知道月经是什么的时候就嫁给了一个大他十多二十岁的中年男子,没过多久就因怀孕大出血茄悉而亡。妹妹的死,父母好像并没有多大的愧疚,因为让11岁的小女孩嫁人,在他们的世界中是一个常见的现象。
深陷黑暗中的赞恩,12岁学会了抽烟,打架和脏话。在这样的环境驱使下,赞恩成熟的像一个饱经沧桑的成年人,完全褪却了孩子的稚气。在他得知妹妹因怀孕大出血来不及抢救而亡后,他失去了一切,他拿着刀冲向了妹妹丈夫的家中,他也因此犯罪进了监狱。
属于人们人生黑暗污点的监狱,反而是他通往光明的大门,他在这里第一次吃到了新鲜的水果,在这里第一次看见了电视,也正是因为看了电视,他才能开启他的反抗,他拨通了电话把藏在内心深处多年的痛说了出来,他的话语让人引发深思,他也获得了广泛的关注:
赞恩决定反抗是因为妹妹去世没多久,母亲又怀孕了,还很欣慰的说:“上帝带走一样东西,就会用另一样东西补偿你。”母亲还想用他死去妹妹的名字给肚子里的孩子取名。听到这里时,他彻底对父母失望了,因为他知道,这个孩子生出后也会是一个悲剧。
于是他对法官坚定地说:“我要起诉我的父母,因为他们生了我,我希望养不起孩子的大人不要生孩子。”他以一个嫌犯的身份对父母说:“你的孩子会跟我一样。”一样地命运坎坷,一样地作为工具而存在,一样地深陷在堕落的泥潭中无计可施。
为什么越贫穷大人越想生小孩,为什么12岁的孩子都能明白,在极度贫穷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大多都会有一个悲剧的命运,而见多识广的大人们却不懂呢?
贫穷者大多都会为了生计,为了生存所需,在以合法手段不能保障温饱时,他们只好铤而走险,以非法的手段去获取财富。贫困并不会产生犯罪,但是因贫困而不能满足需求时很容易产生犯罪。
电影中赞恩因为贫困,小偷小摸的行为已是常态,甚至在父母的影响下早早地开始了贩毒行为。由于赞恩的父母身无一技之长,又没有黎巴嫩的公民身份,所以无法找到正当工作,只能靠做一些违法甚至是犯罪的事情谋生,比如贩卖毒品。
首先,赞恩用假处方从药店购买镇痛药品盐酸曲马多。接下来,在妈妈的指挥下,赞恩和妹妹一起将盐酸曲马多捣成粉末,融入水中,然后用曲马多水溶液把衣服浸湿又晾干,最终将附着曲马多药物的衣服送到监狱,让正在服刑的哥哥设法提取出曲马多水溶液后,出售给同监的犯人。这种贩卖毒品的行为,按照我国的法律已经构成犯罪了。
盐酸曲马多是一种中枢性镇痛药,适用于急、慢性疼痛和中、轻度癌症疼痛等症状,如果过量、长期服用可以令人成瘾。毒品是指能够使人形成瘾癖的麻醉药品和精神药品。
像曲马多这样的药,适当使用是良药,滥用就成了毒品。在司法实务中,已经有不少关于贩卖复方曲马多给吸毒人员定性为贩卖毒品罪的生效判例。
试想,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整天游走在灰黑色地带,他们是染上毒品的高危人员,他们一直在犯罪的边缘徘徊,犯罪离他们还会远么?
后来赞恩为了小约纳和自己能活下去,被生存压力逼到绝路他,重蹈了父母的旧辙,去贩卖盐酸曲马多水溶液。这一切的一切既可悲又可叹。
我们不能把犯罪的原因归根于贫穷,贫穷也不是犯罪的借口,而贫穷带来的不满足确实容易让人走上犯罪。就像电影中的他们,为了活着而犯罪,因为他们的犯罪,又会有更多的人被推进深渊。
11岁的新娘,12岁的囚犯,的背后藏的究竟是什么?是贫穷还是父母的失职?这一系列的悲剧又是如何产生的?好在最后赞恩勇敢地为自己发声,为天下无数个和他有类似经历的孩子发声。
因为他的勇敢,他成功了,引发了无数人对他们的关注,他的生活得到了改善,影片最后一幕,赞恩留下了全片唯一的灿烂微笑。最后愿所有人都能被温柔相待,愿所有人都敢于拿起法律武器为自己发声。
❷ 概括苦糖的主要内容,求大神解决!!!!!!!!
概括:
一个叫天枢的小孩偷吃掉了亲戚送给生病的父亲的白糖。母亲发现后并没有责怪他,只是抱着糖罐哭泣。母亲的哭声震得他无处藏身。他发誓要让母亲天天有白糖吃。后来天枢成了牧羊人,当了兵,上了银滚差大学,成了记者,又是个学者。你要正碰上他回故乡,问他,你包里提的是啥?他一定会腼腆地笑笑,啊,没啥,是些白糖。而他自己,从那以后,很少再吃白糖.
介绍:
本文叙述的是儿时的一件事,它不但记录了母亲的内心悲苦,还记录了母亲对儿子的慈爱宽容,更记录了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感恩之心。当我读到“在嚼咽的锋皮时候,他目光怔怔地盯着某处,甜出了泪水”这短短的一句话时,我不禁对麦天枢产生了同情,生活的窘迫迫使他去偷白糖吃,而“母亲只是抱着空罐子哭着,一句骂的话都没有。”母亲不是为二斤白糖而痛苦,而是为自己没有钱让孩子吃白糖而痛哭。母亲的痛哭在儿子看来是无言的责备,成为一种责任,一种报效母亲的责任。文题为“备键苦糖”,意在反映童年的生活困苦,更在反映母亲更苦的心,甜蜜的糖和苦难的记忆连在一起,使文章“母亲的慈爱”这一主题得到升华。
❸ 谁看过这样一部老电影并知道名字
清水店
导 演:王秀文
编 剧:魏树海 金兆之 卢萍
主 演:孙景璐 马冠英 张芝华 石灵 孙永平
上 映:1983年
地 区:中国大陆
颜 色:彩色
类 型:剧情片
清水店 (1983)故事梗概
沂蒙山区某小镇的三叉路口,有一家祖传的"清水老店"。店主徐三婶抻面的手艺高超,被人们美称为"一勺准"。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农村个体经济繁荣,"清水老店"又重新兴旺起来。为继承家业,徐三婶给女儿秀兰招了个养老女婿田双喜。田双喜聪明、能干,给这个小饭馆又添了一个经商的好苗子。三婶、秀兰爹喜上眉梢,认为自己是老年得子,女婿顶了半个儿,家里是双喜临门。小店的兴旺带来了很好的经济利益,同时也使三婶念起了"买卖行里无爹娘,称杆子上没朋友"的旧生意经。她把3碗面的量做成4碗,自然招来了顾客的意见和批评。一位顾客写了一个条子批评清水店:"清水店,水不清,变着法子把人坑。"双喜听到这些议论,心里沉甸甸的不是滋味,两人闹起了矛盾。秀兰温柔贤惠,她爱自己的丈夫,也爱母亲,在这场矛盾中,她感到十分为难。三婶在双喜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那条批评意见,误认为是双喜写的,从此矛盾更加深了。双喜给她的感觉,不再是"蜂蜜加白糖",而成了"苦水满肚肠"。她索性撂下了小店不管,双喜和秀兰爹只得自己开了张。三婶不放心他们,又跑到店里观望,见一碗碗盛得满满的面,气就不打一处来。矛盾越来越激化,三婶竟借着双喜夫妇去开团的会议为由,要把双喜赶出店门。双喜一怒之下,拉着秀兰就走。大队长赶来劝说,从此"清水店"一分为二,双喜另立起了"清水新店"。徐三婶对双喜的新店充满忌恨,她为了拉顾客,把新店挤垮,宁愿做陪本的买卖,她把四碗当做三碗卖,并另加重油重料。田双喜奉公守法,坚持买卖公平,一切为了方便顾客。新店不仅未被挤垮,生意日益兴隆,而靠着旧生意经的"清水老店"却门庭冷落,很少有人光顾。在事实的教育和双喜诚心诚意的帮助下,三婶终于转变了思想,决心弃旧迎新,最后,一家人消除了误会,欢欢喜喜地将"清水老店"的牌子摘下来,换上了醒目的"清水新店"的新招牌。
❹ 《城南旧事》电影观后感!只要600字,太多了不要,复制的走!
城南旧事 林海音
目录
太阳从大玻璃窗透进来,照到大白纸糊的墙上,照到三屉桌上,照到我的小床上来了。我醒了,还躺在床上,看那道太阳光里飞舞着的许多小小的,小小的尘埃。宋妈过来掸窗台,掸桌子,随着鸡毛掸子的舞动,那道阳光里的尘埃加多了,飞舞得更热闹了,我赶忙拉起被来蒙住脸,是怕尘埃把我呛得咳嗽。
宋妈的鸡毛掸子轮到来掸我的小床了,小床上的棱棱角角她都掸到了,掸子把儿碰在床栏上,格格地响,我想骂她,但她倒先说话了:
“还没睡够哪!”说着,她把我的被大掀开来,我穿着绒褂裤的身体整个露在被外,立刻就打了两个喷嚏。她强迫我起来,给我穿衣服。印花斜纹布的棉袄棉裤,都是新做的,棉裤筒多可笑,可以直立放在那里,就知道那棉花够多厚了。
妈正坐在炉子边梳头,倾着身子,一大把头发从后脖子顺过来,她就用篦子篦呀篦呀的,炉上是一瓶玫瑰色的发油,天气冷,油凝住了,总要放在炉子上化一化才能擦。
窗外很明亮,干秃的树枝上落着几只不怕冷的小鸟,我在想,什么时候那树上才能长满叶子呢?这是我们在北京过的第一个冬天。
妈妈还说不好北京话,她正在告诉宋妈,今天买什么菜。妈不会说“买一斤猪肉,不要太肥。”她说:“买一斤租漏,不要太回。”
宋妈梳完了头,用她的油手抹在我的头发上,也给我梳了两条辫子。我看宋妈提着篮子要出去了,连忙喊住她:
“宋妈,我跟你去买菜。”
宋妈说:“你不怕惠难馆的疯子?”
宋妈是顺义县的人,她也说不好北京话,她说成“惠难馆”,妈说成“灰娃馆”,爸说成“飞安馆”,我随着胡同里的孩子说“惠安馆”,到底哪一个对,我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怕惠安馆的疯子?她昨天还冲我笑呢!她那一笑真有意思,要不是妈紧紧拉着我的手,我就会走过去看她,跟她说话了。
惠安馆在我们这条胡同的最前一家,三层石台阶上去,就是两扇大黑门凹进去,门上横着一块匾,路过的时候爸爸教我念过:“飞安会馆”。爸说里面住的都是从“飞安”那个地方来的学生,像叔叔一样,在大学里念书。
“也在北京大学?”我问爸爸。
“北京的大学多着呢,还有清华大学呀!燕京大学呀!”
“可以不可以到飞安不,惠安馆里找叔叔们玩一玩?”
“做晤得!做晤得!”我知道,我无论要求什么事,爸终归要拿这句客家话来拒绝我。我想总有一天我要迈上那三层台阶,走进那黑洞洞的大门里去的。
惠安馆的疯子我看见好几次了,每一次只要她站在门口,宋妈或者妈就赶快捏紧我的手,轻轻说:“疯子!”我们便擦着墙边走过去,我如果要回头再张望一下时,她们就用力拉我的胳臂制止我。其实那疯子还不就是一个梳着油松大辫子的大姑娘,像张家李家的大姑娘一样!她总是倚着门墙站着,看来来往往过路的人。
是昨天,我跟着妈妈到骡马市的佛照楼去买东西,妈是去买擦脸的鸭蛋粉,我呢,就是爱吃那里的八珍梅。我们从骡马市大街回来,穿过魏染胡同,西草厂,到了椿树胡同的井窝子,井窝子斜对面就是我们住的这条胡同。刚一进胡同,我就看见惠安馆的疯子了,她穿了一件绛紫色的棉袄,黑绒的毛窝,头上留着一排刘海儿,辫子上扎的是大红绒绳,她正把大辫子甩到前面来,两手玩弄着辫梢,愣愣地看着对面人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洋槐。干树枝子上有几只乌鸦,胡同里没什么人。
妈正低头嘴里念叨着,准是在算她今天共买了多少钱的东西,好跟无事不操心的爸爸报帐,所以妈没留神已经走到了“灰娃馆”。我跟在妈的后面,一直看疯子,竟忘了走路。这时疯子的眼光从洋槐上落下来,正好看到我,她眼珠不动地盯着我,好像要在我的脸上找什么。她的脸白得发青,鼻子尖有点红,大概是冷风吹冻的,尖尖的下巴,两片薄嘴唇紧紧地闭着。忽然她的嘴唇动了,眼睛也眨了两下,带着笑,好像要说话,弄着辫梢的手也向我伸出来,招我过去呢。不知怎么,我浑身大大地打了一个寒战,跟着,我就随着她的招手和笑意要向她走去。可是妈回过头来了,突然把我一拉:
“怎么啦,你?”
“嗯?”我有点迷糊。妈看了疯子一眼,说:
“为什么打哆嗦?是不是怕是不是要溺尿?快回家!”我的手被妈使劲拖拉着。
回到家来,我心里还惦念着疯子的那副模样儿。她的笑不是很有意思吗?如果我跟她说话我说:“嗯!”她会怎么样呢?我愣愣地想着,懒得吃晚饭,实在也是八珍梅吃多了。但是晚饭后,妈对宋妈说:
“英子一定吓着了。”然后给我沏了碗白糖水,叫我喝下去,并且命令我钻被窝睡觉。
这时,我的辫子梳好了,追了宋妈去买菜,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她的那条恶心的大黑棉裤,那么厚,那么肥,裤脚缚着。别人告诉妈说,北京的老妈子很会偷东西,她们偷了米就一把一把顺着裤腰装进裤兜子,刚好落到缚着的裤脚管里,不会漏出来。我在想,宋妈的肥裤脚里,不知道有没有我家的白米?
经过惠安馆,我向里面看了一下,黑门大开着,门道里有一个煤球炉子,那疯子的妈妈和爸爸正在炉边煮什么。大家都管疯子的爸爸叫“长班老王”,长班就是给会馆看门的,他们住在最临街的一间屋子。宋妈虽然不许我看疯子,但是我知道她自己也很爱看疯子,打听疯子的事,只是不许我听我看就是了。宋妈这时也向惠安馆里看,正好疯子的妈妈抬起头来,她和宋妈两人同时说“吃了吗?您!”爸爸说北京人一天到晚闲着没有事,不管什么时候见面都要问吃了没有。
出了胡同口往南走几步,就是井窝子,这里满地是水,有的地方结成薄薄的冰,独轮的水车来一辆去一辆,他们扭着屁股推车,车子吱吱口丑口丑的响,好刺耳,我要堵起耳朵啦!井窝子有两个人在向深井里打水,水打上来倒在一个好大的水槽里,推水的人就在大水槽里接了水再送到各家去。井窝子旁住着一个我的朋友和我一般高的妞儿。我这时停在井窝子旁边不走了,对宋妈说:
“宋妈,你去买菜,我等妞儿。”
妞儿,我第一次是在油盐店里看见她的。那天她两只手端了两个碗,拿了一大枚,又买酱,又买醋,又买葱,伙计还逗着说:“妞儿,唱一段才许你走!”妞儿眼里含着泪,手摇晃着,醋都要洒了,我有说不出的气恼,一下窜到妞儿身旁,插着腰问他们:
“凭什么?”
就这样,我认识了妞儿。
妞儿只有一条辫子,又黄又短,像妈在土地庙给我买的小狗的尾巴。第二次看见妞儿,是我在井窝子旁边看打水。她过来了,一声不响地站在我身边,我们俩相对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好。等一会儿,我就忍不住去摸她那条小黄辫子了,她又向我笑了笑,指着后面,低低的声音说:
“你就住在那条胡同里?”
“嗯。”我说。
“第几个门?”
我伸出手指头来算了算:
“一,二,三,四,第四个门。到我们家去玩。”
她摇摇头说:“你们胡同里有疯子,妈不叫我去。”
“怕什么,她又不吃人。”
她仍然是笑笑的摇摇头。
妞儿一笑,眼底下鼻子两边的肉就会有两个小漩涡,很好看,可是宋妈竟跟油盐店的掌柜说:
“这孩子长得俊倒是俊,就是有点薄,眼睛太透亮了,老像水汪着,你看,眼底下有两个泪坑儿。”
我心里可是有说不出的喜欢她,喜欢她那么温和,不像我一急宋妈就骂我的:“又跳?又跳?小暴雷。”那天她跟我在井窝子边站一会儿,就小声地说:“我要回去了,我爹等着我吊嗓子。赶明儿见!”
我在井窝子旁跟妞儿见过几次面了,只要看见红棉袄裤从那边闪过来,我就满心的高兴,可是今天,等了好久都不见她出来,很失望,我的绒褂子口袋里还藏着一小包八珍梅,要给妞儿吃的。我摸摸,发热了,包的纸都破烂了,粘乎乎的,宋妈洗衣服时,我还得挨她一顿骂。
我觉得很没意思,往回家走,我本来想今天见妞儿的话,就告诉她一个好主意,从横胡同穿过到我家,就用不着经过惠安馆,不用怕看见疯子了。
我低头这么想着,走到惠安馆门口了。
“嘿!”
吓了我一跳!正是疯子。咬着下嘴唇,笑着看我。她的眼睛真透亮,一笑,眼底下就像宋妈说的,怎么也有两个泪坑儿呀!我想看清楚她,我是多么久以前就想看清楚她的。我不由得对着她的眼神走上了台阶。太阳照在她的脸上,常常是苍白的颜色,今天透着亮光了。她揣在短棉袄里的手伸出来拉住我的手,那么暖,那么软。我这时看看胡同里,没有一个人走过。真奇怪,我现在怕的不是疯子,倒是怕人家看见我跟疯子拉手了。
“几岁了?”她问我。
“六岁。”
“六岁!”她很惊奇地叫了一声,低下头来,忽然撩起我的辫子看我的脖子,在找什么。“不是。”她喃喃地自己说话,接着又问我:
“看见我们小桂子没有?”
“小桂子?”我不懂她在说什么。
这时大门里疯子的妈妈出来了,皱着眉头怪着急地说:“秀贞,可别把人家小姑娘吓着呀!”又转过脸来对我说:
“别听她的,胡说呢!回去吧!等回头你妈不放心,听见没有?”她说着,用手扬了扬.
我抬头看着疯子,知道她的名字叫秀贞了。她拉着我的手,轻摇着,并不放开我。她的笑,增加了我的勇气,我对老的说:
“不!”
“小南蛮子儿!”秀贞的妈妈也笑了,轻轻地指点着我的脑门儿,这准是一句骂我的话,就像爸爸常用看不起的口气对妈说“他们这些北仔鬼”是一样的吧!
“在这玩不要紧,你家来了人找,可别赖是我们姑娘招的你。”
“我不说的啦!”何必这么嘱咐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都知道。妈妈打了一只金镯子,藏在她的小首饰箱里,我从来不会告诉爸爸。
“来!”秀贞拉着我往里走,我以为要到里面那一层一层很深的院子里去找上大学的叔叔们玩呢,原来她把我带进了他们住的门房。
屋里可不像我家里那么亮,玻璃窗小得很,临窗一个大炕,炕中间摆了一张矮桌,上面堆着活计和针线盒子。秀贞从矮桌上拿起了一件没做完的衣服,朝我身上左比右比,然后高兴地对走进来的她的妈妈说:
“妈,您瞧,我怎么说的,刚合适!那么就开领子吧。”说着,她又找了一根绳子绕着我的脖子量,我由她摆布,只管看墙上的那张画,那画的是一个白胖大娃娃,没有穿衣服,手里捧着大元宝,骑在一条大大的红鱼上。
秀贞转到我的面前来,看我仰着头,她也随着我的眼光看那张画,满是那么回事地说:
“要看炕上看去,看我们小桂子多胖,那阵儿才八个月,骑着大金鱼,满屋里转,玩得饭都不吃,就这么淘……”
“行啦行啦!不害臊!”秀贞正说得高兴,我也听得糊里糊涂,长班老王进来了,不耐烦地瞪了秀贞一眼说她。秀贞不理会她爸爸,推着我脱鞋上炕,凑近在画下面,还是只管说:
“饭不吃,衣服也不穿,就往外跑,老是急着找她爹去,我说了多少回都不听,我说等我给多做几件衣服穿上再去呀!今年的衬褂倒是先做好了,背心就差缝钮子了。这件棉袄开了领子马上就好。可急的是什么呀!真叫人纳闷儿,到底是怎么档子事儿……”她说着说着不说了,低着头在想那纳闷儿的事,一直发愣。我想,她是在和我玩“过家家儿”吧?她妈不是说她胡说吗?要是过家家儿,我倒是有一套玩意儿,小手表,小算盘,小铃铛,都可以拿来一起玩。所以我就说:
“没关系,我把手表送给小桂子,她有了表就有一定时候回家了。”可是,这时我倒想起妈会派宋妈来找我,便又说“我也要回家了。”
秀贞听我说要走,她也不发愣了,一面随着我下了炕,一面说:“那敢情好,先谢谢你啦!看见小桂子叫她回来,外面冷,就说我不骂她,不用怕。”
我点了点头,答应她,真像有那么一个小桂子,我认识的。
我一边走着一边想,跟秀贞这样玩,真有意思;假装有一个小桂子,还给小桂子做衣服。为什么人家都不许他们的小孩子跟秀贞玩呢?还管她叫疯子?我想着就回头去看,原来秀贞还倚着墙看我呢!我一高兴就连跑带跳地回家来。
宋妈正在跟一个老婆子换洋火,房檐底下堆着字纸篓、旧皮鞋、空瓶子。
我进了屋子就到小床前的柜里找出手表来。小小圆圆的金表,镶着几粒亮亮的钻石,上面的针已经不能走动了,妈妈说要修理,可一直放着,我很喜欢这手表,常常戴在手上玩,就归了我了。我正站在三屉桌前玩弄着,忽然听见窗外宋妈正和老婆子在说什么,我仔细听,宋妈说:
“后来呢?”
“后来呀,”换洋火的老婆子说:“那学生一去到如今就没回来!临走的时候许下的,回他老家卖田卖地,过一个月就回来明媒正娶她。好嘛!这一等就是六年啦!多傻的姑娘,我眼瞧着她疯的。……”
“说是怎么着?还生了个孩子?”
“是呀!那学生走的时候,姑娘她妈还不知道姑娘有了,等到现形了,这才赶着送回海淀义地去生的。”
“义地?”
“就是他们惠安义地,惠安人在北京死了就埋在他们惠安义地里。原来王家是给义地看坟的,打姑娘的爷爷就看起,后来又让姑娘她爹来这儿当长班,谁知道出了这么档子事儿。”
“他们这家子倒是跟惠难有缘,惠难离咱们这儿多远哪?怎么就一去不回头了呢?”
“可远喽!”
“那么生下来的孩子呢?”
“孩子呀,一落地就裹包裹包,趁着天没亮,送到齐化门城根底下啦!反正不是让野狗吃了,就是让人捡去了呗!”
“姑娘打这儿就疯啦?”
“可不,打这儿就疯了!可怜她爹妈,这辈子就生下这么个姑娘,唉!”
两个人说到这儿都不言语了,我这时已经站到屋门口倾听。宋妈正数着几包红头洋火,老婆子把破烂纸往她的大筐里塞呀塞呀!鼻子里吸溜着清鼻涕。宋妈又说:
“下回给带点刨花来。那你跟疯子她们是一地儿的人呀?”
“老亲喽!我大妈娘家二舅屋里的三姐算是疯子她二妈,现在还在看坟,他们说的还有错儿吗?”
宋妈一眼看见了我,说:
“又听事儿,你。”
“我知道你们说谁。”我说。
“说谁?”
“小桂子她妈。”
“小桂子她妈?”宋妈哈哈大笑,“你也疯啦?哪儿来的小桂子她妈呀?”
我也哈哈笑了,我知道谁是小桂子她妈呀!
天气暖和多了,棉袄早就脱下来,夹袄外面早晚凉就罩上一件薄薄的棉背心,又轻又软。我穿的新布鞋,前头打了一块黑皮子头,老王妈秀贞她妈,看见我的新鞋说:
“这双鞋可结实,把我们家的门坎踢烂了,你这双鞋也破不了!”
惠安馆我已经来熟了,会馆的大门总是开着一扇,所以我随时可以溜进来。我说溜进来,因为我总是背着家里的人偷着来的,他们只知道我常常是随着宋妈买菜到井窝子找妞儿,一见宋妈进了油盐店,我就回头走,到惠安馆来。
我今天进了惠安馆,秀贞不在屋里。炕桌上摆着一个大玻璃缸,里面是几条小金鱼,游来游去。我问王妈:
“秀贞呢?”
“跨院里呢!”
“我去找她。”我说。
“别介,她就来,你这儿等着,看金鱼吧!”
我把鼻子顶着金鱼缸向里看,金鱼一边游一边嘴巴一张一张地在喝水,我的嘴也不由得一张一张地在学鱼喝水。有时候金鱼游到我的面前来,隔着一层玻璃,我和鱼鼻子顶牛儿啦!我就这么看着,两腿跪在炕沿上,都麻了,秀贞还不来。
我翻腿坐在炕沿上,又等了一会,还不见秀贞来,我急了,溜出了屋子,往跨院里去找她。那跨院,仿佛一直都是关着的,我从来也没见过谁去那里。我轻轻推开跨院门进去,小小的院子里有一棵不知什么树,已经长了小小的绿叶子了。院角地上是干枯的落叶,有的烂了。秀贞大概正在打扫,但是我进去时看见她一手拿着扫帚倚在树干上,一手掀起了衣襟在擦眼睛,我悄悄走到她跟前,抬头看着她。她也许看见我了,但是没理会我,忽然背转身子去,伏着树干哭起来了,她说:
“小桂子,小桂子,你怎么不要妈了呢?”
那声音多么委屈,多么可怜啊!她又哭着说:
“我不带你,你怎么认得道儿,远着呢!”
我想起妈妈说过,我们是从很远很远的家乡来的,那里是个岛,四面都是水,我们坐了大轮船,又坐大火车,才到这个北京来。我曾问妈妈什么时候回去,妈说早着呢,来一趟不容易,多住几年。那么秀贞所说的那个远地方,是像我们的岛那么远吗?小桂子怎么能一个人跑了去?我替秀贞难过,也想念我并不认识的小桂子,我的眼泪掉下来了。在模模糊糊的泪光里,我仿佛看见那骑着大金鱼的胖娃娃,是什么也没穿啊!
我含着眼泪,大大地倒抽了一口气,为的不让我自己哭出来,我揪揪秀贞裤腿叫她:
“秀贞!秀贞!”
她停止了哭声,满脸泪蹲下来,搂着我,把头埋在我的前胸擦来擦去,用我的夹袄和软软的背心,擦干了她的泪,然后她仰起头来看看我笑了,我伸出手去调顺她的揉乱的刘海儿,不由得说:
“我喜欢你,秀贞。”
秀贞没有说什么,吸溜着鼻涕站起来。天气暖和了,她也不穿缚腿棉裤了,现在穿的是一条肥肥的散腿裤。她的腿很瘦吗?怎么风一吹那裤子,显得那么晃荡。她混身都瘦的,刚才蹲下来伏在我的胸前时,我看那块后脊背,平板儿似的。
秀贞拉着我的手说:
“屋里去,帮着拾掇拾掇。”
小跨院里只有这么两间小房,门一推吱吱口丑口丑的一串尖响,那声音不好听,好像有一根刺扎在人心上。从太阳地里走进这阴暗的屋里来,怪凉的。外屋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书桌,椅子,书架,上面满是灰土,我心想,应该叫我们宋妈来给掸掸,准保扬起满屋子的灰。爸爸常常对妈说,为什么宋妈不用湿布擦,这样大掸一阵,等一会儿,灰尘不是又落回原来的地方了吗?但是妈妈总请爸爸不要多嘴,她说这是北京规矩。
走进里屋去,房间更小一点,只摆了一张床,一个茶几。床上有一口皮箱,秀贞把箱子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件大棉袍,我爸爸也有,是男人的。秀贞把大棉袍抱在胸前,自言自语地说:
“该翻翻添点棉花了。”
她把大棉袍抱出院子去晒,我也跟了去。她进来,我也跟进来。她叫我和她把箱子抬到院子太阳底下晒,里面只有一双手套,一顶呢帽和几件旧内衣。她很仔细地把这几件零碎衣物摊开来,并且拿起一件条子花纹的褂子对我说:
“我瞧这件褂子只能给小桂子做夹袄里子了。”
“可不是,”我翻开了我的夹袄里给秀贞看:“这也是用我爸爸的旧衣服改的。”
“你也是用你爸爸的?你怎么知道这衣服就是小桂子她爹的?”秀贞微笑着瞪眼问我,她那样子很高兴,她高兴我就高兴,可是我怎么会知道这是小桂子她爹的?她问得我答不出,我斜着头笑了,她逗着我的下巴还是问:
“说呀!”
我们俩这时是蹲在箱子旁,我很清爽地看着她的脸,刘海儿被风吹倒在一边,她好像一个什么人,我却想不出。我 回答她说:
“我猜的。那么”我又低声地问她:“我管小桂子她爹叫什么呀?”
“叫叔叔呀!”
“我已经有叔叔了。”
“叔叔还嫌多?叫他思康叔叔好了,他排行第三,叫他三叔也行。” “思康三叔,”我嘴里念着,“他几点钟回家?”
“他呀,”秀贞忽然站起来,紧皱着眉毛斜起头在想,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快了。走了有个把月了。”
说着她又走进屋,我再跟进去,弄这弄那,又跟出来,搬这搬那,这样跟出跟进忙得好高兴。秀贞的脸这时粉嘟嘟的了,鼻头两边也抹了灰土,鼻子尖和嘴唇上边渗着小小的汗珠,这样的脸看起来真好看。
秀贞用袖子抹着她鼻子上的汗,对我说:“英子,给我打盆水来会不会?屋里要擦擦。”
我连忙说:
“会,会。” 跨院的房子原和门房是在一溜沿的,跨院多了一个门就是了,水缸和盆就放在门房的房檐下。我掀开水缸的盖子,一勺勺地往脸盆里舀水,听见屋里有人和秀贞的妈说话:
“姑娘这程子可好点了吗?”
“唉!别提了,这程子又闹了,年年开了春就得闹些日子,这两天就是哭一阵子笑一阵子的,可怎么好!真是……”
“这路毛病就是春天犯得凶。”
我端了一盆水,连晃连洒,泼了我自己一身水,到了跨院屋里,也就剩不多了。把盆放在椅子上,忽然不知哪儿飘来炒菜香,我闻着这味儿想起了一件事,便对秀贞说:
“我要回家了。”
秀贞没听见,只管在抽屉里翻东西。
我是想起回家吃完饭还要到横胡同去等妞儿,昨天约会好了的。
又凉又湿的裤子,贴在我的腿上,一进门妈妈就骂了:
“就在井窝子玩一上午?我还以为你掉到井里去了呢?看弄这么一身水!”妈一边给我换衣服,一边又说:“打听打听北京哪个小学好,也该送进学堂了,听说厂甸那个师大附小还不错。”
妈这么说着,我才看见原来爸爸也已经回来了,我弄了一身水,怕爸爸要打骂我,他厉害得很,我缩头看着爸爸,准备挨打的姿势,还好他没注意,吸着烟卷在看报,漫应着说: “还早呢,急什么。”
“不送进学堂,她满街跑,我看不住她。”
“不听话就打!”爸的口气好像很凶,但是随后却转过脸来向我笑笑,原来是吓我呢!他又说:“英子上学的事,等她叔叔来再对他说,由他去管吧!”
吃完饭我到横胡同去接了妞儿来,天气不冷了,我和妞儿到空闲着的西厢房里玩,那里堆着拆下来的炉子、烟筒,不用的桌椅和床铺。一只破藤箱子里,养了最近买的几只刚孵出来的小油鸡,那柔软的小黄绒毛太好玩了,我和妞儿蹲着玩弄箱里的几只小油鸡。看小鸡啄米吃,总是吃,总是吃,怎么不停啊!
小鸡吃不够,我们可是看够了,盖上藤箱,我们站起来玩别的。拿两个制钱穿在一根细绳子上,手提着,我们玩踢制钱,每一踢,两个制钱打在鞋帮上“嗒嗒”地响。妞儿踢时腰一扭一扭的,显得那么娇。 这一下午玩得好快乐,如果不是妞儿又到了她吊嗓子的时候,我们不知要玩到多么久。
爸爸今天买来了新的笔和墨,还有一叠红描字纸。晚上,在煤油灯底下,他教我描,先念那上面的字:“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爸爸说:
“你一天要描一张。”
早上我去惠安馆找秀贞,下午妞儿到西厢房里来找我,晚上描红字。 小油鸡的黄毛上长出短短的翅膀来了,我和妞儿喂米喂水又喂菜,宋妈说不要把小鸡肚子撑坏了,也怕被野猫给叼了去,就用一块大石头压住藤箱盖子,不许我们随便掀开。
妞儿和我玩的时候,嘴里常常哼哼唧唧的,那天一高兴,她竟扭起来了,她扭呀扭呀比来比去,嘴里唱着:“……开哀开门嗯嗯儿,碰见张秀才哀哀……”
“你唱什么?这就是吊嗓子吗?”我问
“我唱的是打花鼓。”妞儿说。
她的兴致很好,只管轻轻地唱下去,扭下去,我在一旁看傻了。她忽然对我说:“来!跟我学,我教你。” “我也会唱一种歌,”不知怎么,我想我也应当现一现我的本事,一下子想起了爸爸有一回和客人谈天数唱的一只歌,后来爸曾教了我,妈还说爸爸教我这种歌真是没大没小呢!
“那你唱,那你唱。”妞儿推着我,我却又不好意思唱了,她一定要我唱,我只好结结巴巴地用客家话念唱起来:
“想来么事想心肝,紧想心肝紧不安!我想心肝心肝想,正是心肝想心肝……”
我还没数完呢,妞儿已经笑得挤出了眼泪,我也笑起来了,那几句词儿真拗嘴。
“谁教你的?什么心肝想心肝,心想心肝想的,哈哈哈!这是哪国的歌儿呀!” 我们俩搂在一堆笑,一边瞎说着心肝心肝的,也闹不清是什么意思。
我们真快乐,西厢房是我们的乐窝,我连做梦都想着它。妞儿每次也是玩得够不够的才看看窗外,忽然叫道:“可得回去了!”说完她就跑。
忽然一连几天,横胡同里接不到妞儿了,我是多么的失望,站在那里等了又等。我慢慢走向井窝子去,希望碰见她,可是没有用。下午的井窝子没那么热闹了,因为送水的车子都是上午来,这时只有附近人家自己推了装着铅桶的小车子来买水。
我看见长班老王也推了小车子来,他一趟一趟来好几趟了,见我一直站在那里,奇怪地问我: “小英子,你在这儿发什么傻?”
我没有说什么,我自己心里的事,自己知道。我说:
“秀贞呢?”我想如果等不到妞儿,就去找秀贞,跨院里收拾得好干净了。但是老王没理我,他装满了两桶水,就推走了。
我正在犹豫着怎么办的时候,忽然从西草厂口上,转过来一个熟悉的影子,那正是妞儿,我多高兴!我跑着迎上去,喊道:“妞儿!妞儿!”她竟不理我,就像不认识我,也像没听见有人叫她。我很奇怪,跟在她身边走,但她用手轻轻赶开我,皱着眉头眨眼,意思叫我走开。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她身后几步远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蓝布大褂,手提着一个脏了的长布口袋,袋口上露出来我看见是胡琴。 我想这一定是妞儿的爸爸。妞儿常说“我怕我爹打”,“我怕我爹骂”的话,我现在看那样子就知道我不能跟妞儿再说话了,便转身走回家,心里好难受。我口袋里有一块化石,可以在砖上写出白字来,我掏出来,就不由得顺着人家的墙上一直画下去,画到我家的墙上。心里想着如果没有妞儿一起玩,是多么没有意思呢!
我刚要叫门,忽然听见横胡同里咚咚咚有人跑步声,原来是妞儿气喘。